《风月俏佳人》故事梗概:维维安流落街头做妓女,偶然遇到富有的爱德华。他们共度一夜之后,爱德华要她陪伴他,她获得了金钱、美丽的衣服,进入高级餐厅和歌剧院的机会,最重要的是,爱德华爱上她。但是她不愿意继续接受爱德华的资助,除非他表白他爱她,将她带走。爱德华果然追
来,对她表白,要将她带走。
维维安所幻想的奇迹在屏幕和舞台上都曾经出现,一次是电视里说到的结婚证书,一次是歌剧中情人含情脉脉的亲吻。这些典型的表现爱情的符号和姿态,不断成为要求维维安和爱德华回答的问题,使得这样一对偶然相遇的男女,一个好莱坞的街头妓女,一个英俊潇洒的百万富翁,按照好莱坞的梦想逻辑,合作出一个现代版的灰姑娘故事。
离别之前,爱德华告诉维维安说他已经做出安排,他已经为她租好公寓,留下信用卡,那些高级商店,她仍然可以去。“有了钱,总是很容易把自己洗干净。”维维安的女友,和她住在一起的另一个街头妓女凯特这样说。金钱的效用是人所共知的常识。凯特很羡慕维维安,在酒店里再见,她甚至不敢拥抱她,因为害怕弄坏了她的衣服。受到维维安的感召,凯特打算在维维安离开以后也要去上美容学校,还要招一个人来合租房间。
维维安获得的幸福并不是按照她们所想象的过程循序渐进的,而是一个奇迹。爱德华像骑士一样到来,她自己,只需要像落难的公主一样,等待即将到来的拯救。
当她站在街头招手,偶然坐进爱德华的汽车时,她并不知道进入了一个特殊机缘。她坐错了地方,在爱德华的外衣上,立刻被提醒。维维安总是坐在一些不妥当的地方。和爱德华共度一夜醒来,早餐时分,爱德华对她说,有四张椅子可以坐――这时她正坐在早餐桌上。
这已经是一种职业习惯,不管面对的是谁,她总是以一种能够展示自己身体性别的姿式坐下来。不同于她通常的主顾们,爱德华把她带进了一个豪华酒店。维维安显然惴惴不安,在这个刚刚进入的陌生空间,她不知道把自己放在哪里,身体似乎呈现出一种意识所不能控制的状态,不能隐藏,也不能缩小,所以就只能刻意嚣张,将身体尽可能地突出,掩饰她对环境的不适。这个女孩,穿着用别针固定的靴子,衣服紧紧地绷着身体,紧身上衣依靠一枚铁环和紧身短裤连在一起,腰、肩、手臂和大腿的皮肤全都裸露在外,身体曲线毕露。爱德华带她进入酒店时用自己的外衣裹住她的身体,但是维维安在爱德华的外套里做了小小的挣扎。她的刺眼的金色头发还是惹人侧目,在等电梯的时候抬起大腿脱自己的连裤袜,更是将一对老夫妇吓得离开电梯。
这些色情暧昧的姿式很容易引起反感,立刻就打乱了现场固有的秩序,她的行为没有使自己感到心理平衡,反而招致周围鄙视的目光。掩饰也许是不能――像维维安第一次进入电梯后对爱德华道歉,“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不愿――她要透过这些越轨行为对还没有作出反应的人们表示,无论如何,还有这样一个人正在这里。这是对爱德华忍耐限度的最初尝试,他毫无异议而且似乎还饶有趣味地接受了。看起来维维安并不愿意被淹没在爱德华的环境中,凸现出来“想要”的姿态,是“获得”的基本前提――她刻意不遵守环境规则。
清晨起床的维维安,裹在酒店提供的千篇一律的白色睡衣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清纯的小女孩,头发上染的金色掉了,表情也变得单纯了许多。但是这个干净的形象并不单纯,去掉前一天晚上的色情化服饰,展现的是一个回到原点,可以被任意装饰修改的形象。她将这样的可能性微妙地呈现在爱德华面前,诱发他来进行。夜里维维安一个人开“地毯野餐会”,她俯卧在地毯上,面前摆满食品,哼唱着歌,跟着电视节目笑得花枝乱颤――这些身体语言已经在爱德华面前建立了一个类似头脑幼稚的儿童形象,这和维维安成熟有魅力的女性身体之间存在着巨大反差。金钱赋权效应的显形就是从这里开始:一旦不需要担心金钱的来源,维维安立刻还原成为一种未经世事的状态,与先前的讨价还价形象形成对比。奇怪的是爱德华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毫无戒心,相反有很多好奇,他开始给她机会。
维维安被爱德华指派去买衣服,为晚上的约会准备晚装。这个穿着她街头妓女职业装的女孩,在专卖店里受到高傲的店员的冷遇。她生气地跑回来,对饭店经理哭诉,仿佛她并不了解这些衣服可能引起的误解,仿佛并不知道人们可能因为她的衣服联想她的职业。她是一个令人一目了然的妓女,受人轻视――正如西美尔曾经详细分析那样,卖淫之所以贬低了人格,是在于卖淫贬低了一个女人拥有的最个人性的品质。况且如果不是手里拿着爱德华的信用卡,她也没有支付能力。
从前她没有机会去高级专卖店,如果稍稍有那些常识,就知道那些昂贵的衣服不是面向像她那样购买力有限的女孩的。爱德华将维维安带入他自己出入的各种场合,意味着许可她进入他的空间,他用金钱来消除他们之间的距离――要她去买合适的衣服,适合庄重的晚宴――他显然认为钱可以解决问题。所以他听说维维安受到冷遇就勃然大怒,要通过加倍服务的消费找回平衡。爱德华的生气显然也不是针对店员对待维维安的态度,而是因为维维安反馈的信息暗暗触动了他的权威,金钱的能力必须由他的亲自示范来加以确认。后来对于爱德华把她的真正身份相当随意地泄露给律师的时候,维维安也生气了,因为这个情节颠覆了她从爱德华先前的行为中想象出的所有情意。她说爱德华应当在她穿上做妓女的那些衣服时说这些话,那么她会有所准备。这个反抗校正了爱德华对待她的态度。
在文化象征的意义上,即使是同一个身体,被不同服饰包裹时也是不同的。穿上晚装的维维安显然不再是穿着暴露紧身衣的维维安,现在她引起的是人们的注目而不是侧目。这个“爱德华的当月女孩”很可爱,尤其是当她的行为也被衣服规束得合乎要求之时。如果不是爱德华被律师逼迫告诉了维维安的真实身份,没有人看得出来她在几天前还站在街头,穿着裸露身体线条和皮肤的紧身衣,希望遇到一个不错的主顾把她带走,赶快拿到一点钱去对付房租。
这些服装对于维维安来说,是如此重要。在拿到了钱,但还不得不穿着自己那些职业装出门买衣服时,她就立刻告诉了女友凯特,“还有额外的钱买衣服”。衣服当然也是凯特关心的重点:是不是都可以带走?得到的是肯定回答。凯特觉得维维安真是幸运极了。
着装很大程度上定义了人的等级。穿着紧身衣的维维安被店员轻视,因为那些衣服使她看起来轻浮俗气,把身体装扮出了一个预备交易的效果。当她穿上爱德华为她买的衣服,再次来到店里,要对同一个店员趾高气扬一番:“你的报酬和销售有关系吧?真遗憾,你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这个报复性的嘲弄获得了店员唯唯诺诺的配合,因为店员看待顾客和维维安看待自己一样,都固执地认同服装和身体的共生关系。这个细节具有相当的想当然成分。显然,一个发生概率并不比灰姑娘故事多的事件,不能改变店员的态度,她们仍然将依照衣着和举止决定提供什么程度的服务,冷冰冰地将类似维维安的顾客请出店面,否则受到损失的将不止是当日的营业额,还将伤害这个用口碑和金钱建立起来品牌,损失被这个昂贵品牌所吸引的一个购买力强劲的群体。维维安的个案根本不足以改变这一有效的经营方式。
服装逐渐复杂化。最后是一次神秘的约会,穿着大红色的隆重晚装,维维安说,没有什么能够和这晚装相配。当然爱德华能够轻易地让她惊奇,他取出一条租来的、非常昂贵的项链。活动本身也足以和晚装相映生辉,他们坐飞机去旧金山听歌剧。不管爱德华如何用这种高雅艺术来教育维维安,她所表达出来的那种凝神细听、几乎感动得要落下眼泪的表情,都是一种刻意的虚假姿态:一个早早辍学的街头妓女,对于至少需要一定时间熏陶才能理解的古典艺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表达出如此准确的呼应。这不仅与她随后同包厢的另一个女人说话时的粗鲁言词形成反差,也和她先前对着电视里的通俗节目乐不可支的表现相互矛盾。这要么是维维安的野心,要么是影片在设计灰姑娘故事的时候,对细节缺乏足够的把握。
两次维维安要离开爱德华,她都带着那些衣服。一次是爱德华告诉别人她是妓女,维维安生气了要走,她对钱和物品做了微妙区分,没有拿爱德华给的钱,却抱着衣服。然后爱德华道歉了,她又回来。另一次是真正离开的时候,她抱着更多的衣服。在几乎可以没有限制的消费中,维维安没有买一只箱子来装她获得的服饰,这个小小的失误导致了她不得不抱着一堆衣服,而怀抱的姿势,流露了她对这些衣服的热爱和渴望。将所有的服装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所透露的还不仅是维维安对这些衣服的在意,更是对这些衣服可能赋予她的不同身份的在意。向上流动的可能在爱德华之前几乎没有。然而,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让他给自己换上得体的衣服,就得以出入豪华场所,尽管她只是作为爱德华短期的女伴,像配饰一样立在他身边。
维维安会系领带。她为爱德华系上领带――这个经典的男女之间温情脉脉的行为引起了爱德华的好奇心,他问她从哪里学来的?“男人。”维维安的回答是在微微地挑动爱德华的嫉妒心,但是她精巧地打住了。她说,是和祖父学的,因为祖父每到周末都要衣冠楚楚地出门。动用“祖父”的形象,既把维维安自己转入“小孙女”式需要呵护的柔弱状态,呼唤爱德华模仿,又弃绝了其他在她周围的男人,为自己的情感表达铺垫了童年的背景,暗示了自己孩子般的纯真情感想象。从祖父到爱德华,仿佛其间不存在其他人,而且这个被提及的祖父,做为家长的符号,一下子就将维维安还原成孩子,不仅消解了维维安对过去行为的责任,并提示爱德华的责任,构成了对他的压力。即使是无意识的,这样的回答显然也是策略的,如果爱德华愿意相信,这个说法就能够替维维安挽回因她的职业而损失的纯洁。
当维维安在自己购物的间隙里,用爱德华的信用卡为爱德华买了一条领带,爱德华回到他的房间来的时候,看见等候他的是全裸的维维安,她只拿着送给他的领带――一件可暂时定义身体归属的饰物、一种愉悦而且百依百顺的奉献、一次可能的快乐与满足的暗示、一场购买获得的快乐――一种情境从另一种情境当中浮现出来。现在,经济因素淹没在看似柔情万千的情节当中,当事人的情感发展,暂时遵守了社会中对于两性关系的常识,即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建立,更多地依赖于个人感觉。
没有比灰姑娘的故事更能够满足普通人的梦想了。爱德华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缺陷(唯一的小缺点就是曾藐视了妓女维维安,但他用最终带走她来化解了),从外貌、能力、实力等等各个角度看起来都是完美无瑕的男人,既能够感召维维安让她结束妓女生涯,还能给她带来童话般的奇迹――不止是安定的居所、不止是以无休止购物为代表的幸福生活,还有对这一切的担保,和她建立起一种正规关系,分享他的身份和他的生活。
这需要偶然的运气,只有运气才能够使维维安获得机会以精确地识别出像爱德华这样运筹帷幄,支配着那些巨大的企业,到处受到众星捧月式的追捧,“女人们都想嫁给他”的特殊的单身男人。富有的男人,女人们梦寐以求,爱德华却在维维安身上亲自实践了用金钱将她漂白的过程,他似乎毫不担忧和一个妓女在一起会产生什么问题。不论人们将会表现出像电梯里的老夫妻那样的厌恶,还是律师那样的轻浮,或是像有求于他的老商人(这位以为自己是和爱德华的新女友在一起的老好人,在餐桌上为了不使不谙餐桌礼仪的维维安难堪,自己也用手指抓东西吃)那样的迎合,他全然不在意。
维维安并不是唯一的赢家。在这个过程中,爱德华行为给他赢得了骑士形象,有同情心,有忍受力。维维安最后还解开了爱德华的心结:那依旧深深埋在爱德华心底的早年创伤。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当人际关系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们是否感到幸福的背景之下,预留一处创伤让维维安来修复,提供了两情相悦时最符合人们常识的依据。这个情节展开在一处只容纳特定两个人的场所,他们躺在浴缸里。正是在这个私人化的场所,在二人相互坦白的过程当中,二人的心理优势暂时发生颠倒。爱德华的倾诉所暴露的脆弱将维维安置于倾听和安抚的位置,在这个时刻,维维安犹如母亲环抱孩子那样,从后面环抱着爱德华,在这个安全、舒适的姿式中,爱德华倾诉出心中的创伤。
结局并不是维维安自己单独争取来的,而是大家努力的一场合谋。在爱德华要退房离开的时候,这也是维维安真正离开这个酒店的时候,经理派出了酒店的豪华房车,“送维维安小姐去她想要去的地方”。酒店经理,先前请朋友帮忙挑选了维维安的晚装,教会了她餐桌礼仪,又安排了护送,最后又提醒爱德华:放弃一件美好的东西一定很困难。他把爱德华安排在维维安刚刚坐过的汽车上,几乎就是送他去当骑士:所有人并不各奔前程,而是合力跑向一个经典的好莱坞式的结局,爱德华代表高高在上的上流社会,被暗示着、推导着、诱惑着,他对维维安的允诺具有象征意义。维维安则除了爱德华给她的钱和衣服外一无所有。当爱德华像骑士一样捧着花到来,虽然他只是到来,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也足以令观众去想象他们的未来了。
正是在对这个意犹未尽的结尾的想象中,人们被启发,如果一个富翁肯与一无所有而且走投无路的街头女子分享生活,那么什么美德不能加诸于他呢?如果一个妓女都可能获得这样好的结局,那么又有什么幸福是不可能的呢?一旦人们被电影故事引入皆大欢喜的结局,金钱作为最基本也最强大的动力,成功漂白并改写了维维安的人生之后,也被细致地掩饰起来。